嗨,大家好,《医路风华》第十七期来啦。今天故事的主人翁是内江市外科创始人之一、我院第一代外科医师——李圣沛。
父亲离开我们快一年了,作为“医二代”的我,心里一直有个念想:写一写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做个纪念,但是一直没有付诸行动。今年我院将隆重举行80周年院庆,医院让我写点关于父亲的事迹,于是边回忆边写下此文。我不是作家,没有华丽的辞藻和感人肺腑的诗句,但我写的都是至今难以忘怀的真人真事,以之缅怀我敬爱的父亲。
一、六十载不忘初心,一甲子悬壶济世
1951年解放初期,父亲怀揣“扎根沱江故土、服务家乡父老”的初心,毅然决然地由西南军政大学川南卫校转业到内江专区医院从事外科工作,直到1994年12月退休,医院返聘工作至2001年。细细算来,他在内江市第一人民医院已默默度过了一个甲子,60载春秋。作为内江市外科创始人之一,他见证了我院外科的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从单一到多元的历史轨迹,为我院从最初的原始、简陋到现在的功能齐全、技术水平领先的现代化外科付出了青春与热血,更为内江市其他医院外科的奠基和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
“济世救人”从来都是我成长道路上对父亲最好的诠释。父亲先后为上万名患者实施过手术,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以良好的医德和精湛的技术获得广大患者及同事们的好评。父亲最擅长的是普外专业,1974年,他在重庆医科大学附属一医院深造学习期间,以一台“胃大部切除术”技惊四座,得到在场多名全国知名外科教授首肯。以至于我1993年进入重庆医科大学附院实习的时候,马绍华教授和高根伍教授还以此事激励我衣钵相传、精研医术,别丢了父亲的脸,足见父亲在当时的影响力。
二、大洋彼岸的华佗:父亲援外医疗工作
1985年7月到1987年7月,父亲作为四川省援外医疗队的一员,在莫桑比克彭巴省医院工作两年。当时莫桑比克刚刚独立不久,国内政府军和反对派仍然经常发生战斗,随时都有危及生命的可能。同期过去的四川省农业厅的一名干部就在一次外出购物时遭遇到反对派游击队的袭击不幸遇难。当地的医疗条件相当落后,医务人员聊胜于无。父亲工作的医院,包括他自己仅有两名外科主治医生,都是国外援助人员。由于该国实施的全民免费医疗政策,病员数量非常多,工作量极大,两年时间完成手术1400多台,其中还包括了很多国内很少见到的的疑难杂症和危急抢救。1986年8月14日,四川工人日报以《大洋彼岸的华佗》为题,对父亲的事迹作了专题报道。
1986年春节在莫桑比克彭巴省医院留影
三、漫漫科研路,上下而求索
父亲有超乎常人的学术敏感性。1988年,在参加了一次全国性的外科手术交流会后,父亲敏锐地意识到“微创”手术将是现代化外科发展的趋势。当时全国的腹腔镜手术处于起步阶段,只有顶尖的几家医院能完成“腹腔镜胆囊切除术”。父亲向医院提出准备开展腹腔镜手术,但遗憾的是由于诸多原因,该项技术一直推迟到1998年才在我院开展。现在,微创手术已经成为外科手术的主流,绝大多数手术都能在腔镜下完成,包括我们胸外科,腔镜手术率已达到80%以上。
医学无止境,学术在积累。父亲对医学有着无比的热爱和忠诚,虽说当时家里条件不好,但他却总舍得花钱购买医学著作,订阅医学杂志,有空就看书、学习。现在虽然我们获取知识和信息的方式更为方便和快捷,我仍然时不时翻看父亲当年留下的几大箱医学书籍,每本里都有父亲的笔记,上面圈圈、点点、重点部分作的标记、注释,可见他的用心。父亲自己也先后撰写和发表学术论文五十余篇,主持开展科研和新技术数十项。同时他也绝不藏私,将自己多年积累的宝贵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实习、进修及本院的年轻医师,这些弟子早已成为各家医院外科的中坚力量。
四、家风传世,受用一生
父亲一生清白,做人堂堂正正。他的“三观”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传统和保守,也许正是这种传统和保守,他才能几十年如一日心无旁骛地专注于医学事业。他也把这种理念带入了对子女的教育当中。
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要求我们像接受私塾教育一般,首先从中国著名的蒙学读物开始学习,比如《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增广贤文》等。稍大一点就背诵《唐诗三百首》《千家诗》等等,并且每天完成一篇毛笔字的书写。“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字是敲门砖”,父亲一直这样告诫我们。直到后来我工作以后,那时还是手写病历,他还经常检查我的病历书写,所以不管再忙再累,我从来都不会“鬼画符”,每年医院的优秀病历评选,我都榜上有名。直到今天,电脑已经普遍使用,我还经常手写一些记录,我的手机输入法仍然坚持使用“手写输入”。很多年轻人,包括我儿子都说手写输入太慢、不方便。我只是不想忘掉怎么写字而已,这也算是一种传统和保守吧。
在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很多医学毕业生都改行进入药厂、器械公司从事销售工作,他们的收入远高于当医生的同学。我也接到了一家跨国制药公司的邀请,父亲得知后坚决反对。他用黄埔军校校训“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告诫我,学习医科的天职是救死扶伤,治病救人,而非急功近利地去走“旁门左道”。虽然被动地接受了他的意见,在很长一段时间中,特别是当工作特别繁重、辛苦,收入又很有限的情况下,我心中仍然对此耿耿于怀,总觉得父亲的观念太过固执和保守,跟不上时代的发展。直到很多年以后,我也步入了“不惑”之年,每当看见我救治的病人痊愈出院,他和家属们那种幸福和感激;我带教的学生走入工作岗位,从事这份神圣工作的那种荣誉和自豪,我才真正体会到医疗工作带给我们的神圣感和成就感,这种精神层面的富足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和替代的。我也真正开始理解父亲所坚守的那种“道”,人间正道是沧桑,历史不会忘记,历史会沉淀,会铭记那些“守道”之人。
我刚参加工作那会儿,父亲还没退休,我们经常同台参加手术,他对于手术本身的尊重是现在很多医生无法理解和体会的。从病人入院开始,病史的采集,病历的书写,手术指征的把握,手术方案的制定,手术的进行,术后的管理,病人的康复,出院后的随访……整套流程中间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就像完成一件艺术品,非常具有仪式感和荣誉感。他对手术要求非常严格,追求完美,甚至是近于苛刻。比如我们现在很多外科医生忽略的无菌技术,医生的站位,手术刀的握持方式,主刀和助手的配合技巧等等。这些东西很多现在都失传了,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还在坚持和传承这些细节,我认为正是这种严谨代表了医者对手术的专注和热忱。父亲还有一个习惯是我一直保留下来的,就是每一台手术完成后,一定会第一时间完成手术记录的书写。他把这个比喻成围棋选手比赛之后的“复盘”。通过手术记录的书写,对整个手术的流程有一个全面的梳理和回忆,总结整个手术的经验与得失,为将来的提高打下坚实的基础。
除了对医学事业挚爱,父亲对党和人民也保持了极大地忠诚。作为一名中国共产党员,他坚持以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要求自己,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兢兢业业,任何时候都是冲锋在前,吃苦在前,廉洁自律,多次受到政府和医院的表扬和表彰。退休以后,由于罹患帕金森症,父亲放下了心爱的手术刀,但他依然接受医院的返聘到质控办工作,为医院发展献策献力。退休那年,有人建议他把党组织关系转到街道,这样可以每月少缴纳近二百元党费,父亲一笑置之。
这就是我那传统、保守、固执的父亲,但他正直、善良、忠诚。他的一生是清平的一生,是奋斗的一生。他是一幅永不褪色的画,他是一本常读常新的书。父爱如山,父恩如海,父亲走了,他留给我们的是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父亲伟大的人格力量必将一直影响着我们,我将秉承他的做人原则,努力追求他坚守一生的人间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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